Milky Way 小銀河

“ 靜謐天體，觀摩時間的長河，每一幕的回放像一次重來的機會，

想要觸摸卻又隨即消失，我們把離別當成相遇的祭奠，

就在最後一刻告訴她，不管妳去到哪裡，我會找到妳。”

-----水星記。

「下個月，那就十號見吧？」

「嗯嗯...」

摸著自己有點不習慣的牙套，看著鏡子，牙間拉緊的橡皮筋

好像被加了什麼限制裝置，封印住自己吃東西的戰鬥力

看了自己的牙醫一眼，眼神說著無奈

「好啦，這樣順便飲食控制啊，不是喊著說最近吃太多了嗎？」

好像知道自己的病人的內心潛台詞，牙醫微笑地說著

但剛裝牙套的女孩不知道，牙醫口罩下的笑容，偷偷用口型說著

「好可愛呀...」

然後把工具放好之後，脫下了手套

牽著女孩走下手術椅，一面耳提面命她要如何照顧她之後的牙齒

檢視著牙助拿給她的刷牙道具與注意事項清單之後

女孩轉頭看一下時鐘，說著：「啊，妳值班時間快結束了對吧？」

「嗯。」通常她都是這樣安排的

女孩都是當天她最後一個預約名單

「那就來我家吃飯吧。」

「嗯，好，我順便盯著妳有沒有亂吃東西」

對於自己青梅竹馬的金太妍是牙醫這件事情

對黃美英來說，是下定決心開始戴牙套的最重要關鍵

好像再不開始就要老了，雖然不戴也可以的，但她總覺得這件事遲早要做，既然金太妍都開始執業了，這不就是說自己連牙醫都不用找了

雖然自從念大學之後兩個人就聚少離多，好說歹說小時候兩家人是住的特別近的鄰居，

順其自然的，小學，中學，到高中，兩個人都是一起唸書的。金太妍不是屬於特別喜歡學習，

但只要下定決心要做的時候，總是做得很好，黃美英則是努力型的，筆記跟課本都畫滿重點，

上課也很認真，興趣是時尚，所以很早就決定以後一定是要往這方面去走，

於是兩個人唸大學之後分道揚鑣

一個去唸了醫學院，一個專攻了時尚設計

大學所在的城市也不一樣，兩個人度過七八年不同的人生軌跡之後

中間黃美英四年如期畢了業，交了一兩任男友，去跟著造型設計師學習，

後來又回到永登浦一家時尚雜誌社做實習編輯，

而金太妍安安靜靜地唸完了醫學院，實習完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做牙醫，

一樣回到了永登浦的一家老牌診所做牙醫，

才工作幾年，已經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牙醫師，預約總是排得滿滿滿的。

中間沒在一起的那幾年兩個人只有在對方的SNS發文時會在底下留言對話，

連祝生日快樂也都是順便。當然中間也是見過幾次，在過年時都回老家的時候，

或偶爾兩人剛巧在差不多時間在同一個城市的時候，都會趁機見一見面，敘個舊，

聊以前的朋友現在做些什麼，誰去哪了，現在都在幹什麼之類，

每次金太妍幾乎都是還在唸書，還在沒日沒夜實習，還在寫論文。

然後黃美英不太一樣，每過一年半年狀態都在更新，一下子去哪出國旅行，

一下跟男友吵架了，有一陣子還在江南區跟著業內知名時尚設計師出入知名時裝秀開眼界，

總之生活好像一直精彩熱鬧著。

看著這些，金太妍好像每次都是覺得很意外，

又卻覺得意料之中，如她所想像的，從以前就覺得，

美英就會是這樣，一直不斷往前衝，一直尋找自己想要的世界，

一直做一些讓自己生命更精彩豐富的事情吧，

想到這裡，太妍就會笑得很燦爛，像是得到了繼續下去的力量。

最後自己終於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醫生之後，

就如最初預想的那樣，安安靜靜地開始成為了牙醫師，

看見自家女兒回來了是很高興，但總覺得太妍也太少出外社交了吧，

想給安排相親也沒少上，雖然都被各種拐彎抹角地拒絕了，

嘴上總說「從病患裡選一個不是一種社交嗎？」

這樣地吐槽自己。

「我想戴牙套了，給我安排上吧？」

「嗯？」

黃美英回到老家工作之後兩個人第一次約見面吃飯

她就對金太妍這麼說，還不先預約的

「妳好好的幹嘛想戴呢？」

「醫生，妳看我我這下顎不是太寬了嗎？人家都說整牙可以改善啊」

金太妍笑了，然後說，好像是有一點寬喔？

那我明天幫妳排一下行程吧^^

「是不是，該做就要早一點吧？」

「對啊，再不開始就要老了」

兩個人喝著咖啡，一起走路回家邊聊著，就像高中時一樣

「啊，我男朋友打來的，等一下，喂？」

不一樣的是，兩個人已經穿越了許多時間，經歷過了很多不同的人事物，

而成為了現在的自己。金太妍知道，現在黃美英有著正論及婚嫁的男友，

兩年前外派新加坡，算是異地戀吧。

金太妍像小時候那樣，當黃美英走路分心時，就會將手放在她的背上，怕她走路不小心跌了。

「內，知道了，再見，晚安。」

掛電話前那刻，太妍又將手收回，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咬著吸管。

一起走到某個路口時，招了輛計程車，然後將兩人依序送回了家裡。

開始戴牙套之前，太妍說要檢查牙齒，安排了好幾次看診，

之後便是每個月一次的回診，兩個人平常工作都很忙，

好像這樣每個月一次的看診是唯一能見面的時候了，

通常金太妍會把黃美英安排為當天最後一個預約，

這樣就能結束時兩個人一起去哪走走或喝杯咖啡。

猶如今天一樣，也是一個月唯一一次見面的日子。

到美英家裡的時候，太妍看了看客廳，環顧了一圈，跟小時候來過的時候，

差別不是很大，就是變得安靜了一點，因為美英的家人都隨著哥哥跟嫂嫂一家移居舊金山去了，

留下這間房子給她。

「哇，妳房間沒什麼變啊」

從門口看著小時候來玩的時候美英的房間，感嘆著

「那當然啊，因為就保持我高中離開時的樣子嘛，我回來之後我直接住在原本爸媽在用的那個大房間啊。」

站在那個房間門口的金太妍，彷彿回到十幾年前，她來過時的記憶

安安靜靜的，某個暑假的下午，站在那邊的太妍，看著高中時的黃美英，

躺在床上睡午覺的那天，都像昨天一樣而已。

「誒，別看了來吃水果吧。」

被身後的聲音叫著，回到了現在

她們不是十七歲的她們，而是剛過三十歲的金太妍與黃美英。

太妍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櫃上的照片，問她

「你們有要結婚了沒？」

「忙死了，哪有時間。」

黃美英拿著小鏡子，照自己的牙齒，東看西看著

隨水推舟地又問道 「那妳是什麼時候才要交個男朋友？」

在旁邊看著黃美英坐在茶几前的後腦勺，掰開嘴巴看牙齒的樣子很逗趣，笑著，一邊回答著 「忙都忙死了，才沒時間呢。」

黃美英回頭看金太妍，然後說

「真想像不了太妍會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呢…」

「喔？怎麼說。」太妍挑著眉回問著，好像對這話題很有興趣

「因為我覺得妳太優秀了，在我想像得到的名單裡，沒有哪個男人配得上妳。」

黃美英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總是說話特別真誠的模樣，

太妍卻突然有點意外她這個回答。

「妳覺得我很優秀嗎？」

「對呀。」

「喔，….謝謝」

太妍自己也突然不知道怎麼接下去，突然有點覺得出乎自己意料，

下一句黃美英接著說

「所以我也沒辦法給妳介紹好對象了，哈哈哈」

太妍只得荒唐地跟著笑著

「免了好嗎！」

趁著黃美英轉頭背對自己哈哈大笑時，偷偷摸著自己的心臟

金太妍也跟著笑，笑的有點無奈，

覺得這丫頭真的如往常一樣折磨自己

趁著黃美英起身去廁所時

金太妍走進了美英以前的房間，抽出了書櫃裡的某本書

偷偷地，將夾在裡面的紙條藏進自己的口袋，在若無其事地回去客廳

「誒，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家囉」

「啊，好啊，很晚了說，我幫妳叫計程車吧？」

「不用了，走點路，才十分鐘就到了」

太妍下樓之後，回頭看著窗戶，美英朝著她揮揮手

她也對著她揮手，猶如十七歲時那樣，沒有改變的畫面

走回家的路上，摸出口袋裡那張，當年寫給她的信

「果然，夾在一本妳不會看的書裡面，已經是我最大的勇氣了」

過了十三年之後，拿回了那時寫給黃美英的情書。

有點慶幸她沒發現這封信，太妍走回家的路上，

現在連打開的勇氣也都快消失了。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劇本，一切的一切，也都按照著這個劇本在走著，

嗯，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我早就設想好了這一切不是嗎？

我們現在的距離剛剛好，我沒有失去妳，我也不必太常見到妳，

現在的我們，保持這樣就夠了，每個月我都能見妳一次。

啊，唯一跟我想像的不一樣的是，妳到現在還沒結婚，這有點出乎我意料，

我以為妳會很快地就和某一個人成家，或許還會很年輕就當了媽媽，

一家人住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一樣每段時間就會來找我一次，

或許到四十五十六十歲的時候都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和妳，直到七老八十，我能這樣一直看著妳。

金太妍走路的腳步變得緩慢，眼框卻充滿霧氣

一邊還是不斷地想著，自己每次總在黃美英躺在診療椅上

閉著眼睛時，自己靜靜著看著她的臉的時候

她的臉頰，睫毛，輪廓，一切都在呼吸的起伏時

真實地抨擊自己的心。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像是身體記憶一樣

一但有了這樣的習慣，就忘不掉這樣的動作

金太妍原本設想好的劇本之一，就是像現在這樣

有一天黃美英會成為自己診療台上的病患

她一定會來的，而我就能像現在這樣，偶爾地看著她

然後，一直一直地，總是默默地觸碰著她的臉頰

像是保護一件極其珍貴的易碎物品，好好的守護著

終其一生，都保持著這樣的交集

無論兩個人在什麼樣的狀態和時空

都能有見面的理由，這就是十七歲的金太妍的願望

無論自己之後的人生怎麼樣都可以

只要實現這個願望就夠了，或許這是在所有不確定的努力中

唯一能夠確認的一件事情，

就是自己真的成為了黃美英不可或缺的存在吧

無論以哪種形式存在著

十幾歲時的盼望，

在三十歲的時候自己已經如自己所期望的模樣實現了。

太妍站在自己家的巷口前站定著，深呼吸，整理了情緒

打開了手上的那封信

水星，是離太陽最近的行星

也是繞太陽軌道速度最快的行星

只在黎明或白天出現在天空

作為距離太陽最近的行星卻有著八大行星中最大的軌道偏心率

求而不得離之不去的距離

不如保持安全

環遊也是一種擁抱

可以自以為的擁有妳，

陪伴著也好，這並不影響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