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y Way 小銀河

「其實，我很羨慕妳。」

我一直記得，允兒說過的這句話。

脖子以外的所有關節，在活動的時候都發出一陣酸痛感

甚至某些地方還有陣陣的麻藥退去後的疼痛

因為太多處了所以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邊在痛

只能用手指稍微點觸平板的螢幕去瀏覽訊息畫面

因為打字太麻煩了只能一直傳送貼圖

看來造成很多人的擔心了

美英似乎在很剛好的時間回國

幫我連絡上了全州那邊的家人

還好她那邊有我家裡的聯絡方式

看來還是必須要讓家裡也一同設立緊急聯絡人的名單

之前是因為不想太容易被家裡的人擔心才這樣

結果因此被媽媽罵了一頓了，一邊哭一邊罵著

看來這樣好像是失策了啊

美英說要先回家裡去拿換洗衣物跟行李所以回家了一趟

因為太過突然被通知來到首爾的家人什麼都沒帶

在我醒來後的兩天被美英勸回去全州了

“會好好的照顧太妍的，醫生都說沒問題的了～”

雖然還不知道她去了紐約之後的狀況到底如何

但是看著她的笑容

我有些鬆了口氣

...意外的堅強啊。

”扣～扣。“   

稍微轉過頭看見了開門進來的醫生

「以這種方式再見面真是狼狽啊。」我邊說邊吃力地撐起身子來，她伸手示意要我別動。

「妳好意思說嗎，我才不願意這樣子跟妳再相遇呢！」

醫生單手旋轉著原子筆，走近床邊取出了我的報告書

「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妳，這次能夠撿回一條命真是太感激了」

醫生翻了翻我的檢查報告，然後才開口說

「金太妍小姐，這次可能得住院幾天時間觀察，大致上復原情況良好並且無後遺症產生的話，大約一週左右之後就可以出院囉，不過妳的骨折情況後續在半年內是復原期，請多多注意活動，並且定期複診。」

「是.... 」被她這樣唸著，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窩進棉被裡

「對了，雖然這幾天都有見到她進出醫院，但沒有太多時間跟她打個招呼

   那個...黃美英小姐她...還好嗎？」

李醫生還是開口問了

關於美英的事情，我也已經一陣子沒跟崔醫生討論過了

而李醫生是當時的住院醫生。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才會這樣問的

對於美英

現在我也只是讓她順其自然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然後，陪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我有聽她的主治說過，她當時腦部沒有嚴重外傷，但是有發生短暫缺氧狀況，能夠判定的狀況果然還是選擇性失憶

   但是她失去記憶的範圍很小，只有大約一兩天以內的事情沒有記憶而已，所以並沒有針對這個部分做追蹤治療了。」

「她啊，她現在身體恢復得很好，沒有問題了， 剩下的只剩心理上的建設而已了吧...」

「不只是這樣的喔。」

李醫生聽我這樣說，反而卻用筆指向我的鼻子，一臉正色地說著

「我認為，真正需要做心理輔導的反而是妳才對！」

「什麼啊～」我還以為她要說什麼

「不過是道具失誤而已，是我沒有注意好現場狀況，以後這方面的工作會再多派駐人手去處理...」

「不是指這次受的傷，我說的是之前的事件」像是一記重擊直達我的心口

其實我懂她的意思。 

但是我沒有任何自信可以克服這個傷口

所以選擇了讓時間帶我走過去

只要時間一旦走得長久

一定能夠慢慢，慢慢的復原吧，我如此地相信著

說起來，沒用的是我，真的無法開始釋懷的人是我才對

美英都願意去允兒的家裡整理回憶了

美英也直接到紐約去找尋允兒的牽絆了

直到現在，還不願碰觸的人，其實是我才對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因為我，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選擇變成這樣的狀況的人，是我

讓允兒跟美英變成現在這個狀況的人，是我

「.........醫生，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很明顯感受到醫生深深嘆了一口氣的聲音，點點頭

在紀錄表上簽了名後就放回原位，示意要我躺下

「原諒我講的這麼明白，妳知道的，我是醫生。

  如果妳需要，我可以幫妳找心理諮詢進行治療

  但是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了，知道嗎？」

我只能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直到醫生走出去

閉上眼睛之後，腦子不受控制地，重播了那些畫面

漫天大雪的快速道路上的車陣裡

一片銀白色的雪雨霧之中，傳來陣陣濃厚的汽油味和閃爍的火光

哀嚎聲，警笛聲，以及救護車的鳴笛聲之中

被雪白襯的紅似火般的血跡

我在第一時間隨著救護隊趕到現場的時候

看著被卡在駕駛座裡的黃美英被拉出來的畫面

我整個人像是要被撕裂一樣心痛......

我感覺到有人碰了我的手，接著點滴的地方

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是美英坐在床邊

「別露出那個表情嘛......」

現在卻反轉了過來

坐在那邊照顧人的換成妳了

美英聽見我這樣說，極快的轉換了表情，用了非常陽光的模樣

忙著對我說她從家裡幫我準備了什麼樣的東西過來給我

也安頓好了我家人回去了，總之她應該是試圖不想讓我感到抱歉吧...

除了謝謝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明明知道，知道看到身邊重要的人受了傷躺在那兒時的心情會是怎樣

我卻還是讓黃美英經歷到了這一切

我連照顧好她的承諾都沒做好...

「我有打給ERIC哥哥」

我聽到他名字時有些震驚，想到對了，這件事一直沒能讓黃美英知道

「幹嘛…妳覺得女朋友受傷這麼嚴重他可以不用來關心嗎？？」

「......不是，因為...」

從她口中自然地說出女朋友三個字，果然她一直都誤會了

都如我所想像的誤以為我是屬於某人的女朋友

原本這都是我所計劃好的才對

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隱瞞她了

按照她的個性一定會把ERIC找來見我

只好承認我現在並沒有跟他在一起

「...我跟ERIC沒有交往了啦。」

可是，她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冷靜，並沒有太驚訝

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黃美英心中那頭獅子好像偶爾顯露出來一樣

煞氣地要我養傷別提工作

直到，當她用那種忍耐著的表情，委屈地握著我的手說著

「我的世界很小，妳有多重要妳知道嗎？」

「妳不健康的話我去哪裡找第二個金太妍？......妳再這樣的話要我怎麼辦？」

我差點就要當場哭出來了

而先哭出來的是黃美英

我看著她哭的時候，覺得自己真的不行

不行這樣，不是應該要好好保護妳才對嗎

怎麼會是我讓妳哭了呢...

隔天早上醒來時，是護理師正在幫我換點滴時 

我看著護士點點頭致意，然後又轉頭看著在一旁睡著的美英

試圖想要撐起身體，護士趕忙幫我，然後幫我按了病床的按鈕

讓床鋪的角度立起來，可以坐起身體

「今天感覺怎麼樣？」

「嗯...除了傷口之外其他的地方好一點了。」

旁邊的美英聽見說話聲，揉了揉眼睛起來

「啊，早安～護士小姐早安啊～」還傻笑著

她眼睛腫得不得了，應該是因為昨天大哭過的關係

「早安，對了，順便跟妳說一下因為復健的時候需要不時地替病人按摩

   可以用熱水擰過的熱毛巾，替太妍小姐有瘀青的部分舒緩，其他的部位

   就算會酸痛還是要稍微活動一下喔。」

美英認真地點了點頭

「請問...醫生說我一週可以出院，沒問題嗎？」

「可以的，但是回去之後就要多加注意復健。」

從那一天開始，美英每一天在醫院，家裡，有時候還有公司之間往返

小賢下班的時間還早的話，也會將公司資料帶來跟我討論

雖然美英會不希望我這樣煩惱公司的事

但我在要求之下只是給予指導的話是沒有問題的吧

說實在的，受傷住院真的是令人倍感脆弱的事情

無法自理，走路需要攙扶，就連最基本的生活機能都需要幫助

當我想要自己試著練習走路走到護理站跟護士提醒要換點滴

卻因為無力的關係停留在走廊一段時間，直到被剛好出現的美英看見

她雖然想要生氣，卻還是抱著我的肩膀，摸了摸我的後腦勺說著

「不要急，慢慢來。」

「嗯，我只是想趕快好起來......」

其實是我不想要這樣一直地只能依賴她

多久以來我都已經練習得很好，能夠讓自己與她保持恰當的距離

多久的練習都被這場意外給打亂了節奏。

“我們是朋友”總是想著。

每次她的雙手，按揉在我的身體上的時候，我都會不能控制地心跳加速

我的神情與呼吸，都還可以裝做若無其事，畢竟一直以來都可以這樣

可是心跳是不由人的，我常常覺得自己各種不爭氣

因為太長時間待在一起，怕被美英看到，只得換掉手機桌面，改成Ginger的照片

「妳瘦了好多」

坐在我床邊，替我在擰著熱水擦拭身體的時候

一邊摸著我的腰說「太妍，瘦到都快消失了」

「怎麼可能會消失啊」說著讓我笑出來的話

她只是，溫柔地替我拉好衣服說著

「不會消失就好。」

「走吧，今天MAX會開車來載我們回去。」

出院那天是企劃部的同事來幫忙

因為小賢還有會議要開

而美英車禍之後就不再載人了

雖然自己開車是沒有問題，但是她就是不想載人

好不容易終於回到了家

已經離開十多天沒回去

上一次出門時還匆匆忙忙的

怎知道那天上班就出事了

工作的進度先以在家接收資料與小賢配合

以能夠復原的狀況去看休養的假要排到什麼時候

家裡看得出來有打掃整理過

為了讓我方便還特地在我床邊裝設了按了鈕就會在美英房間發出鈴響的通知器

還有拐杖也已經準備好

「以我們兩個住院的頻率，很快我們就可以有護理師執照了吧」

雖然是句玩笑話，但也只能像這樣自我解嘲

「對啊，還好我們都很命大...活了下來...」

美英低頭倒水的時候講著這句話

我想她的心情一定也很複雜吧

應該是想著，允兒就沒有能活著回來

妳等著的戀人，已經沒能回來這裡了

妳卻如此的勇敢的繼續前進著

我的心，看來是比妳還要脆弱的

我想起才不過是今年初的事情而已

黃美英自己還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跟我不同的是，黃美英傷的是腹腔外膜破裂造成的出血

頭部外傷並不嚴重，可是在現場已經昏迷

之後講起來還是一場驚險萬分的手術

會這麼困難，是因為那是在雪中的連環大型車禍吧

那時我一邊激動地問現場的醫護人員怎麼辦

那次就是我跟李醫生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她要我冷靜，跟我說她只是昏迷了

進行輸血跟手術的話會沒事的

問題是，現場高達十多部車連環追撞

其中還包含幾輛機場往首爾的接駁巴士

上頭的傷亡人數更多

連環車禍在這樣的天氣裡造成了嚴重的塞車

導致救護車無法順利地趕到現場

現場嚴重的傷患非常多

哀嚎聲遍佈著，冷空氣讓血液的流動變慢凝結

那些傷患們的狀況痛苦得不得了

我跪在雪地上膝蓋都沾上了血漬

我哭著說 「趕快來救救她們啊…」

昏迷的美英，車上載著的米亞已經沒有呼吸心跳

還有，

躺在一旁摔出車外

卻還有意識，用手按著自己出血的傷口

另一手緊緊地牽著我的手，滿身是血的林允兒。

那天是12月24日，也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最後一次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