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y Way 小銀河

（悲劇慎入）


原來永遠這個字眼很難熬

其實我們做不到

不是因為感情變質這麼單純的理由

而是誰能一直留在原地不會離去？

「太妍，妳...喜歡美英嗎？」

那時林允兒一邊打工一邊在申請海外研習

我跟黃美英剛開始工作

因為工作時間的關係，我跟允兒偶爾會像這樣單獨在家吃飯

我們在陽台一邊洗衣服一邊聊天時

允兒突然這樣開口問我，令我非常吃驚

可我依然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喜歡啊，怎麼了？」這樣回答是恰當的吧

「我是說...」允兒發覺她的問題被我巧妙地回答了

有些不知所云地，想要找適當的詞句來說明她的意思

「應該說，我有想過是不是，其實...妳是喜歡美英的...」

這樣子被她再問一次，還用這種假設句

再怎麼裝傻都應該知道，她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

「妳怎麼會這樣想？」這是我真心的疑問

「...嗯...在我們還沒交往之前我沒有發現

  只是，在交往之後，偶爾我會覺得，妳看起來有些落寞

  本來我也只是以為是我們兩個太過靠近冷落了妳一人

  但當我仔細注意時，覺得...太妍總是很認真注意著她...」

我絕對有不小心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沒想到允兒竟然看在眼裡

我一直藏了四年多的感覺黃美英沒發現林允兒卻問出口了

所以說，我到底是用什麼樣程度的關心在注視著美英呢

「不…那傢伙本來就很令人容易擔心不是嗎...不過現在有妳在了呢」

只是我依然用冷靜的表情回答著

聽我這樣說，有點像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允兒她，一面喃喃地說著“是嗎”

然後說著「其實，我很羨慕妳。」

那是，我第一次這樣聽允兒說這種話

「美英她，在妳面前的時候，跟在我面前時候是不一樣的。」

允兒的表情，雖然是笑著的，可是看上去卻很失落

「總是很緊張的對吧？但是那是因為很喜歡妳...」我趕緊替她解釋

「不過如果是太妍的話，美英她就非常的自在不是嗎？

   某種程度上，其實她是非常依賴妳的呢...」

「……」說實在的，我也沒有注意過這件事

「這讓我，覺得很羨慕啊…」

是在吃醋嗎？允兒，我沒想過她會有這種心情

這件事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很清楚。

我接到電話時，剛好人在附近準備一起會合

所以以飛快的速度趕到了失事現場

他們的車子，剛好就卡在車陣中央

在滿天飛舞的大雪之中，也許是視線不佳亦或其他原因

超過十多輛的車子在快速道路上發生連環車禍

「美英呢？」

「允兒！允兒妳還好嗎？美英她在旁邊而已，但是現在失去意識了

   醫護人員說能夠進行輸血跟手術就會沒事的！」

「太妍，米亞呢？」

「米亞...已經沒有呼吸跟心跳了...」

我看向在前方將傷患送上車的醫生

眼淚止不住地說著 「拜託，可以幫我看看她的傷勢嗎？」

聽見我的呼喊，急忙地將救護車門關上，然後跟身邊的救護隊員確認著資料

「請等我一下！！」醫生連忙接起電話

應該是醫院那邊的聯絡，隱約聽見似乎醫院也手忙腳亂，因為突然的事故造成暫時的血荒

「允兒啊，醫護人員會來確認妳們的狀況，妳一定要加油，我會一直陪著妳們！」

此時醫生終於跑到我們身邊，然後開始確認允兒的狀況

「大量出血，非常緊急，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先請約十五分鐘抵達的第三波救護帶她回去

   但是剛剛確認下來的情況，目前現場兩位還有一位要先稍等

   我先簡單替他們做止血。」

躺在地上眼睛微弱的睜開的允兒，看了醫生的名牌說著

「李醫生，請讓另一位先上去...」

醫生手的動作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話，只是稍微側頭看了我一下

然後幫允兒完成了緊急包紮的動作後，又揹起工具轉向美英的身邊

「……太妍，救護車來的很慢對吧，...我聽到醫護人員說的...輸血量不足...

   美英不是需要輸血嗎？...拜託救她......一定要先救她......算我求妳啊…」

允兒生怕我不能讓美英先上救護車，我不知所措

「太妍，太妍...妳一定要先救美英...拜託...」

抓著我的手，允兒虛弱地說著，央求我無論如何先讓美英去醫院

「別說話了，別動了，允兒，妳不要擔心，妳們兩個都會沒事的！」

醫生拉著我，往旁邊去

「我先記錄傷者身份，這兩位的名字是？」

「昏迷的這位是黃美英，另一位是林允兒。」

「我可以確認一下妳的大名還有與傷者是否為親屬關係？」

「金太妍。我不是他們的親屬…她們兩個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她們一定都可以獲救的對不對？」

醫生很躁慮地嘆了口氣，眉頭皺了起來

「我可以告訴妳情況，林小姐的狀況非常危急，現在因為氣溫的關係導致失血速度緩慢

   但甚至是有可能經過搶救依然會有很大的生命危險。至於黃小姐，如果能在黃金治療時間內

   接受手術，就能夠確保獲救…」

我的思緒無法整理清楚，甚至不理解，我即便知道了她們的狀況，依然還是深深的恐懼著

「聽我說，金太妍小姐，我們的任務是在現場拯救生命，甚至需要面臨“選擇”，我知道這很令人難以承受，但是妳…可以接受我們的選擇，或者去做選擇嗎？」

我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醫生，雙手顫抖

「我該怎麼辦？我不能選，我沒辦法」

「好，那麼請待在患者身邊，我先去急救其他傷患，十分鐘後抵達的救護車我會讓林小姐先上

   我們會極力讓黃小姐也儘速前往醫院，妳先在這邊等我一下！」

醫生說完就往下一輛車跑去

我回到允兒跟美英的身邊，脫下外套跟圍巾蓋在她們兩人的身上

「允兒沒事的，妳等一下就可以去醫院了…」

「太妍…為什麼不幫我…妳先救她…

   我們…誰也不能接受失去她…」

「允兒別說了…妳別說話…」我哭得非常厲害，握著允兒幾乎沒有溫度的手還有美英的手

我將兩人的手拉近牽在一起，一起靠在我的額頭前祈禱，祈禱上帝別這樣對我

「太妍，聽我說…我啊…就算留下來…也活不久的…」

「允兒別這樣…我要救妳們，都要救！」

「我知道不可能的，我跟美英都在賭時間，請讓我賭在美英身上好嗎…先救她就對了…反正我…」

允兒努力地轉頭，看著她跟美英牽著的手，好像是哭著地微笑著

「我本來就有罕見疾病，留下來也活不久的，妳…這次一定要聽我的…幫我救她…」

我第一次聽允兒這樣說，不敢置信這一切，一片混亂在我腦海裡越擴越大

我真的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失去任何一個人

其實我也害怕第二個去醫院的人會沒有機會活下來

允兒的話，讓我動搖了。

「救護車到了！這裡」

「等一下，醫生，…請幫我，請幫我們，…請讓黃美英先上車。」

他們將美英抬上擔架前，允兒要我幫她撐起身體

「我想再看她一次」

醫護人員給我毯子讓我保護允兒不要失溫

我抱著她在懷裡，陪她等著下一次的救援

允兒的手，直到美英被帶走的最後一刻才放開了她

我們一起看著被送上車的美英，然後直到車子遠去

「...從以前到現在，我都覺得...我很糟糕...」

允兒不顧自己的傷勢地說著話，我從背後環抱著她的身體

摸著她冰冷的臉頰，那漂亮的臉上，替她輕輕擦去血跡

就算我要她別說話也無法，恐怕她是擔心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曾經希望跟她在一起能夠讓我忘記心裡面那個愛不到的人...是不是很差勁？」

「在愛裡誰也沒有對錯，妳們是最好的一對」

我不懂允兒現在為什麼要說這些，明明她就沒有做錯什麼

「可我剛剛才發現，......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活著...繼續陪她...」

「妳可以的...說好我們一起去跨年的...」我試圖不讓允兒一直往難過的地方想

時間好漫長，救護車為什麼都不來？我很想自己開車帶允兒去醫院

可是我的車一定比救護車還要容易被塞在車陣之中

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能做，我甚至選擇了對她最殘酷的決定

我不想現在去追究允兒說的疾病是什麼，只怕我的選擇讓她真的離開我們

我不忍心看允兒的血染紅的雪地越來越廣，心裡覺得好痛苦，好痛苦

「幫我拔下手環好嗎？」

我聽她說的，拔下她左手上的金屬手環，寫著“follow my heart”

「幫我收好，...幫我交給她...」

我覺得允兒的呼吸，越來越慢，我不敢一絲的移動，好怕她一不小心就要離開我

「...允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小聲地在她耳邊重複著

「……不是妳的錯...為什麼要對不起...」

我搖搖頭，只是想一直說...對不起

「…太妍，幫我陪著她，照顧她...」

允兒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妳不是說要繼續陪著她的嗎？

我不忍出聲責備她，任何的話我都不知道如何說

「如果是妳，一定可以...只要妳還在她身邊...就可以...」

「不是，允兒，妳不要講這些...」

「謝謝妳，...」

「允兒...允兒...」

「……」

「允兒...」

「…」

我到底做了什麼...

在那一刻，時間的流動似乎已沒有意義了

「妳不要睡啊…」

「…」

我緊緊抱著她，全身的顫抖無法停止

「啊啊…啊啊！！允兒！允兒！！」

允兒閉上眼睛，幾乎停下了呼吸

「快來救她！！拜託快來救她啊！！」

我對著遠方大喊，崩潰地大喊著，對著誰我已搞不清楚

像是逼問著命運為何要這樣折磨我們面臨死與獨活的痛苦

我知道誰也不能來救我了，允兒停下呼吸的那一刻

遠方的紅色閃燈照在我和她身上

「傷患是OHCA狀態」

救護人員不斷地對允兒施予急救，給氧

然後抬上擔架推入救護車

「我們會在車上繼續進行急救」

我無法回過神來，點點頭，目送救護車離去

徒留在雪地裡，低頭看著我的雙手染滿了妳的鮮血

我沒換下一身染血的衣服，穿上乾淨外套後就前往醫院

我已接獲聯絡電話，知道美英的手術順利，狀況穩定

就如醫生在現場說的。

允兒把獲救的時間都給了她，這件事情

我決定不打算讓她知道

「請問剛剛車禍被送來的病患黃美英小姐在哪一間病房？」

我隨著護士的指示來到病房前，就這樣站在病房前許久

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沈澱著

允兒死了。

我的手還是不斷地發抖著

淚水還是沒辦法停下來

深呼吸了好久，才終於決定走進病房

美英的臉像是在熟睡，戴著氧氣罩

還好沒傷到妳的臉，這麼愛漂亮

我要怎麼說？我要怎麼面對妳？

「她現在是因為麻醉的關係，明天醒來的話我們會通知妳的」

「麻煩你們了，謝謝。」

我走出病房，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我現在失去了妳

黃美英失去了妳

我到底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日子呢？

我失眠了，一個人在深夜裡開著車到公司待著

我害怕回家，看著空蕩蕩的房子

害怕看著她們兩個人生活的痕跡

我害怕自己會就這樣崩潰

我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