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y Way 小銀河

在長大的過程裡，我就已經知道我是有使命的

我是有使命的，來到這個世界上。

『come here,Krystal.  』

「 네 」

我是鄭秀晶。

我在舊金山出生之後一直到我大概六歲左右的時候

我們全家人因為爸爸工作調動的關係搬到韓國

我有個年紀差距將近七歲的姊姊，因為差距的歲數

姊姊不只是像個姊姊，我小的時候不懂如何解釋這種總是想要跟隨的心情

即使姊姊跟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在家裡時常照顧我

在我眼裡是無所不能的姊姊，媽媽不在的時候會到學校接我放學的姊姊

因為歲數的差距，姊姊對我來說就像是大人一樣了

我總是聽見姊姊要出門的時候的聲音，就會跟在後頭想要一起去

雖然總是沒辦法追上姊姊做的事情，畢竟我們之間相差了七歲

姊姊沒有時間跟我一起玩，姊姊已經是忙碌的高中生了

姊姊還是很疼我，偶爾會買東西給我吃，有時也會送東西給我

姊姊她唱歌很好聽，我們牽手走在回家路上她有時會哼哼唱唱

要是我難過而哭出來的時候，姊姊會緊緊地抱住我安慰我

喜歡姊姊的人很多，常常會看到很多男孩子偷偷來找她或送東西給她

我也很喜歡姊姊，姊姊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在我剛過十歲的時候，姊姊有天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秀晶，妳要是能夠快一點長大就好了』

「姊姊，我已經長大了齁」

『啊～好，姊姊希望妳再大一點，希望秀晶趕快上中學

   希望秀晶上高中，上大學，然後賺錢孝順爸媽....』

「姊姊，我也會賺錢給妳喔～」

姊姊很開心地笑了，一邊摸我的頭說

『唉唷那就沒有白費我疼妳齁』

姊姊她那天的確是笑著的。

在姊姊高中畢業前，突然爸媽跟我說要在準備搬回美國了

回美國這件事來得很突然，我甚至有點不曉得為了什麼

跟班上同學分離還很難過，也在想為什麼不等我學校也畢業再說

回美國之後讀了短暫的語言學校之後

我開始在紐約當地上中學，姊姊卻沒有繼續上大學了

我問姊姊怎麼了

她牽著我的手跟我說

『秀晶，我生病了，必須在家裡休息，之後也要麻煩妳了。』

後來我才知道，姊姊曾經在小時候就被檢查出有罕見疾病了

我們搬回美國，是為了治療她的病情

因為她在高三時開始發作，雖然一直隱瞞著身邊的親朋好友

可是實際上要多久，要怎麼樣才會好，這些我也不知道

我想起來曾在離開韓國前帶我去做過全身的身體檢查

當時爸媽跟姊姊都對出來的結果很開心的樣子

她說，那時很慶幸，慶幸秀晶是很健康的孩子。

『所以妳是....』

「我是鄭秀妍的妹妹。」

黃美英呆愣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雖然她說她們相差將近七歲，不過眼前的女孩氣質太成熟

她根本完全沒有發現她並非鄭秀妍這件事

「抱歉一開始隱瞞妳，我只是想知道妳要來找我姊姊要說些什麼」

『那，那妳姊姊....鄭秀妍呢？』

「嗯，我會跟妳解釋的....，在我知道林允兒這個名字的時候

   大概是我們來到美國第二年的時候.....」

黃美英看著鄭秀晶的眼睛，也了解秀晶願意講一切都告訴她

點點頭示意讓她繼續說下去。

一開始在我知道姊姊的事情之後，我們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我一直沒有辦法很明確知道姊姊的病情，她們總是模糊地對我帶過

本來一直在家裡的姊姊有天突然就住進醫院了

我去找她的時候，在爸媽不在醫院，只有我在那邊陪她的時候

她開始告訴我一件事，說著『我可能就快要需要妳幫忙了』

什麼意思呢？我問姊姊，姊姊在醫院的時候經常用電腦打字來寫日記

她花很多很多時間寫很多關於記得自己以前的事情，跟將來想做的事情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我在醫院聽姊姊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有一種很不實際的感覺，聽的事情好像與我，與她都無關

她對我說，她的下運動神經元會逐漸退化

雖然爸媽擔心我無法接受而一直不對我說清楚

但姊姊說，『我知道秀晶很成熟，所以我只能對妳說，我需要妳知道我發生的事情』

她被檢查出罹患一種叫做progressive muscular atrophy 的疾病

那天我在坐在姊姊床邊，她握著我的雙手，她溫柔地說著這些事情

姊姊是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姊姊才二十歲，姊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我忍不住就哭了，姊姊像以前一樣摸著我的頭安慰我

她說

『對不起，總有一天我會無法動彈，我只能慢慢失能

我在那之前，要跟妳說很多事情』

這種病會漸漸奪去她的活動能力

嚴重到無法拿起任何東西，之後甚至會失語

『在那之前，我只能仰賴妳幫我做這件事情』

「什麼事情？」

『說起來很令人難理解，不過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拖磨

    秀晶，妳會比我想像的還要堅強，對吧？』

姊姊對我來說，應該永遠都很耀眼才對，應該總是非常驕傲，總是令人敬畏

可是那天的姊姊，看起來非常虛弱，看起來非常，...非常憔悴的樣子

我說好，姊姊，我什麼都會為妳去做，只要我能夠做得到的

我什麼都會為妳去做。

姊姊說，她在離開韓國前一直對身邊的人很冷漠，

因為不想對其他人有太多牽扯，想要不會有人對她掛念

『那時我總是很討厭說話，我寧願當一個孤單的人，也不想融入人群。』

可是不小心認識了一個女孩子，還是不小心對那個人很好

一直一直跟那個人在一起，她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太開心

讓她忘記自己畢業就要離開韓國的事

大概就是個失算，但是這個失算太大了。

『她是林允兒』 姊姊指著電腦裡的skype訊息對話框

她說她上個月收到允兒寄給她的手寫信。

『秀晶，這世界上除了家人沒有人知道我生病的事情，我也不想讓別人記得我了

    可是，這個人會一直記得我，我不想讓她難過。』

那天起，我開始認識這個人，姊姊偶爾會跟我說她跟林允兒高中時認識的事情

她說，認識允兒的時候她剛跟交往才沒多久的男生分手，其實沒有特別難過

可是允兒看起來為她很擔心的樣子，本來是沒有什麼的事情

她覺得這個人為什麼要替自已掉眼淚呢

後來的事情，全都不是在她的計算內

『原來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女生，想要朋友，

想要有人跟我一起做很多開心的事情。』

姊姊說，也許再沒多久，她可能連打字都有困難了，要是到那個時候

要麻煩我幫她跟林允兒對話，她用講的，我幫她打字

林允兒沒有因為距離跟時間的差距就忘記姊姊，總是在同樣的時間上線

韓國那邊大概是半夜吧？

我只要放學就會去醫院照顧姊姊，在看護不在的時候替姊姊回林允的留言

姊姊開始經常昏睡許久，有時候甚至我去醫院整晚都沒能跟她說到話

但姊姊醒來時就會一直跟我聊天

我也會揣摩姊姊的語氣，一起討論怎麼跟林允兒說話

後來姊姊，真的漸漸無法行動了。

從下肢開始，無法走動，只能坐輪椅或躺在床上

手也開始麻木，即便日復一日的復健，也不見起色

那年姊姊生日前，收到林允兒從韓國寄來的禮物跟信。

姊姊說，妳幫我大頭照換上我跟男生的合照好不好？

我在家裡找了剛回美國時姊姊跟堂哥合照的照片幫她換上

我們騙了林允兒說那是姊姊的男友

我其實都懂，我懂姊姊跟林允兒之間牽依的原因是什麼

我懂姊姊的用意，她見林允兒一直放不下她，覺得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

她想讓林允兒早一點跟自己之間可以淡掉。

可是她雖然這樣說，卻要我在網路上訂製了一個手環，買了一隻小鹿的娃娃

寄給林允兒，在那年她生日的時候。

「姊姊.....」

『就這樣讓我送她最後一次禮物，今年是她二十歲生日啊…』

那天晚上我又不小心看著姊姊睡著的臉哭泣

其實姊姊才是捨不得跟她道別的那個人她卻沒有哭

我難過的是姊姊已經決定連最後一個愛的人都放棄的心情

我不想一直想這些事情，也一直在這些時間裡學習堅強

我只能守護她，在她接下來的每一天裡，都要為她做任何我能做的事情

我已經是姊姊在這世界上剩下唯一能託付的人了。

嗯，在接下來的三年裡，我就被動地回覆林允兒傳來的訊息

就如我所願，林允兒已經漸漸地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裡

即使她每一年都不忘記在四月十八日，姊姊生日這天寄來禮物。

姊姊在林允兒畢業那一年，交待我說，以後若她再也不能動了

也要繼續記得允兒生日那天對她說生日快樂。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太多次，可是每一次都還是會心裡緊揪一下

「姊姊，有一天，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林允兒來美國想要見妳怎麼辦？」

『拜託不要讓她來找我，我不想要她看見我這個樣子。』

我有遵守姊姊的這個約定，沒讓她見到姊姊。

可是，一年前她來到這裡的時候，我還是告訴她姊姊的事情了

只是我沒讓她見到姊姊而已。

『妳說什麼？妳是說？』黃美英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從剛剛到現在，聽到這裡已經哭得淚流滿面的美英，心情激動得難以平復

「對，我是說，林允兒一年前來過這裡了」

『可是，可是...為什麼不就讓她跟她見面，讓她們，讓她們說話啊.... 』

「因為見面也沒用了。」

如果那時我會知道，那是林允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來到這裡的機會的話

也許早知道，我就讓她來見姊姊了吧..........

那時我還想遵守我跟姊姊承諾的事情

那時，我想要告訴林允兒這些事情

也只是一種捨不得姊姊在這世界上的孤獨與寂寞

我想要有人一直記得她

我想要有人知道曾經有個叫鄭秀妍的女孩在這世界上

我想要有林允兒知道，曾經有鄭秀妍這麼好的一個女生

掛念著跟她在一起的回憶

所以我才會把姊姊的事情通通都告訴她。

但那時我想，就算見面也沒有用了

在林允兒出現的兩個月前.....

『come here,Krystal.  』

「 네 」

我放下正在替姊姊準備的晚餐

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安然的雙眼

『一直以來都在麻煩妳，我卻沒能為妳做什麼，在我心裡一直覺得很難受』

「我不是說過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嗎....」

我這樣喃喃的碎唸著，是真的很不希望姊姊這樣想

『我啊，要是說在這一生有什麼覺得真的開心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因為妳。』

「夠了姊姊....」我難過地看著她，但她搖搖頭

『不行不說啊，再不說我會覺得遺憾的欸，妳讓我說嘛』

「姊姊，妳不要為我的心情考慮什麼，我的心願就是達成妳的心願而已....」

『欸，鄭秀晶，妳真的很善良，哈...』姊姊微笑的模樣很心痛，皺眉的模樣很心痛

『姊姊沒辦法動，沒辦法牽妳的手，也沒辦法抱著妳，以後也沒辦法安慰妳

   可妳真的長大了，今天是妳十九歲生日對不對？

    生日快樂，Krystal . my dear sis. I Love you, Krystal. 』

說完這些話的姊姊

隔天起一直昏睡著，就再也沒有醒來。